“后悔吗?”
宫云袖蹲在倒地不起的持斧壮汉面前,轻声发问。
壮汉瞪大眼珠子,看着身旁兄弟们的残肢、尸体,绝望地呢喃:“为什么……为什么?”
“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好好的日子不过,为何偏要跑这么远来送死呢?那本所谓仙法的魔力真有那么大?”宫云袖抬头望向天边深沉的夜色,“秦师兄慈悲,上半夜只杀了几个为首的,给了你们机会,可你们还是赖着不走。我也想问问你们,为什么?”
“因为圣僧……”垂死之人脸上现出奇怪的表情,拼命昂起脑袋,似乎想倾述什么。但他声音越来越小,只艰难地说出四个字,就无力地摔在地上,生机彻底断绝。
“真是可怜哩,到死了还不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棋子。”宫云袖叹了一口气,起身往回走去。
乌鸦落回她肩头,啧啧道:“小女娃,你今天晚上好像格外多愁善感啊,果然还是后悔了吧!”
“女子多愁善感,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宫云袖淡然笑道,“你说,以我刚才的表现,与他差距多大?”
“你要跟他比?”乌鸦禁不住大声笑起来,“你和他的差距,就如同你和地上的这些尸体一般,不可以道里计。除非你舍得挖了自己眼珠子,换上木子真的,那时候说不定还能挡他个千八百招。”
宫云袖脸色微微发白,双手笼在袖中,绕过血泊中无数块被花瓣切碎割裂的尸体,小心地走回大路。“我说过了,等我做完该做的事,自然不会吝惜一颗眼珠。”
“可惜依我老人家看来,你现在不下决心,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在事成之前,只要那小子发现一点征兆,就叫你死无葬身之地。嘿嘿,连我老人家也要遭你连累,咱俩一个都跑不了!”
“未必吧?至少能挡他几招,让他死得更快……”
乌鸦鄙夷道:“小女娃你太天真了,你以为我老人家刚才把你比作那持斧莽汉吗?其实我是把你比成地上那些连你一招都接不了的无名小卒啊!那小子现在修为猛涨,别说你了,就算换成我老人家亲自上,恐怕也接不下他一招半式,懂吗?”
“你说这么多,我还是没弄明白,他现在到底有多强。跟血狼僧比起来如何?”
乌鸦问道:“血狼僧是谁?”
“忘了你没见过他。那么换一种说法,如果他到了三百年前的那个时代,跟当时天下前三的高手比起来如何?”
“这个嘛……”乌鸦露出沉思之色,“那年代太祖皇帝以三十万铁甲横扫天下,江湖门派凋零,顶尖强者大都是军中的武将,跟现在江湖上的高手比起来还真不好说。顾老妖当时号称天下第一剑客,不过被关在陵墓里三百年,修为倒跌一大截,死在秦小子手中不足为奇。我想想……秦小子如果去了三百年前,混个天下前十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才前十吗?”宫云袖略微皱眉,好像秦言排得低了让她感到不快,“天下第一是谁?”
“一个力大无穷的老怪物,不用武器,双手撕金裂甲。另外一个号称‘无敌’的怪物就是被他两只手举起来生生撕成了两半。秦小子虽然厉害,但要是对上他的话,大概也是被撕成两半的下场。”
“看来你被他吓怕了。不会弄巧成拙吧?”宫云袖眉头蹙得更深,有些紧张地道,“你说,他最近修为涨这么快,会不会真的一举渡过第一衰劫,练成那「无漏金身」?”
“不可能的!”乌鸦哼了一声,“这一点,没人比我更清楚……”
十里路后,回到帐篷前,篝火已经熄灭了。
乌鸦跳上枝头,宫云袖打了个呵欠:“走了二十里路,总算有点困了。”
她正往帐篷里走去,脚步兀然止住,慢慢转过身,看见秦言正默默站在她身后。
她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嘴角扯了扯,勉强挤出一个笑脸:“秦师兄,练完功了?”
秦言不答,反问:“你又去杀人?”
宫云袖绷紧了身体,慢慢点头:“晚上睡不着觉,出去散散心,见那帮混蛋还不肯走,就出手教训了他们一回。秦师兄,你一直跟在我后头?”
秦言摇头:“我哪有工夫跟踪你。只不过你身上的血腥味太重,把我熏醒了。那些人受耶摩勒蛊惑,吓不走的,除非把他们都杀光……”
宫云袖听到第一句时松了一口气,但接着下一句就让她脸色垮下来,举起衣袖在鼻下闻了又闻,瞪眼道:“哪有味道!我明明都很注意了,没有沾上一点血污!”
“那是你自己闻不到而已。在我看来,那味道隔着一里外都能闻到……”
宫云袖气急败坏:“只有狗才有你这么灵的鼻子!”她跺了跺脚,闷头走入自己的帐篷中。
秦言摇摇头,封闭了自己嗅觉,回去继续打坐练功。
宫云袖气呼呼地在帐篷里躺下来,决心不去管那可恼的家伙,熏死他才好。她闭上眼睛,却又回到了上半夜时的状态,眼皮重的抬不起来,却就是没法彻底睡去。
“可恨!”
她一下坐起来,掀开帐篷门往小河边走去。
四下无人,仅有一只乌鸦在不远处枝头打盹,宫云袖除去衣服,像一尾游鱼潜入水中。
水面上冒了几个气泡,就平静下来。
过了好半响,河水下游两里多外的地方突然冒出一个头颅,青丝如瀑,只露鼻子眼睛在外,目光冷冷,上下漂浮。若是有人撞见这一幕,只怕会当场吓摊过去。
慢慢地,她的身子往上浮起来,更多肌肤露出水面,在天边几颗暗淡星光的照耀下,泛着白玉色的光泽。
她细心擦拭着身躯,心里面涌起自怜之情。如此完美无暇的一具身体,偏偏有人不懂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