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言叹了一口气。对着一个魔门中几乎人人都知道的秘密,难为她能纠缠这么久。
“我修炼的,是「御器术」,和「瀚血功」。”
“「瀚血」,好厉害!跟黄凡师兄一样呢!”少女眨巴着眼睛,一脸崇拜地道。
秦言摸了摸下巴,又叹了一口气。两月前他听到这样的评价,说不定会很高兴。可是,现在再听到黄凡的名字,他只会觉得晦气。
不仅仅是因为耶摩勒,真正的原因,是回到魔窟之后,住在黄凡曾经住过的地方,修炼着与他一样的武功,仿佛命运的轨迹也在朝着相同的终点延展过去似的。当年的黄凡,也是在达到第五重「瀚血」的境界后,就在修炼途中出了岔子,爆成了一堆碎肉……至于他走火入魔的原因,师父至今也没有找到。所以,小丫头的赞美,恕他实在难以消受。
“师兄,你为什么叹气?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不是。”
“师兄,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就别故作老气横秋啦。你还没问我练的是什么功法呢!”
“……”秦言开始觉得自己摆出这副温和的姿态也许是个错误,“那,请问,你练的是什么功法?”
“哼哼,这可是人家的秘密。我告诉了你,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哦!”
“放心,师兄我一诺千金。”只不过,敢在这种地方把秘密说出来,本少爷还真是佩服你的胆量。
少女歪过头来,明眸扑闪:“师兄,你真的想知道吗?”
“嗯,很想知道。”秦言点点头。他其实对这位刚刚晋入地元境界的丫头毫无兴趣,只不过是为了给独孤师叔找点乐子罢了。魔门中大部分功法都有生克之道,一旦暴露出来,就会很容易被人抓住弱点。这位小师妹仗着独孤师叔的宠爱和自己初晋地元的修为可以尽情浪漫,想必暗中对她怀有心思的人绝不会少。那么,或许无需两三年,就能再一次看到独孤师叔心丧若死的表情呢!
“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告诉你吧。”少女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我练的是……”
这时,忽有一把沙哑的嗓音自前方岔道拐角处响起,打断了少女后面的话语:“首席——”
是宫云袖,魔门中排名第七的高手。
早在她未出声的时候,秦言就看到了她的身影。她倚着石壁,裹着灰袍,抱胸而立,大部分面容藏在帽檐的阴影下,只能看见唇角优美的弧线。这不仅是光线微暗所造出来的错觉,而是她的面容确实已被实质的黑暗掩盖。那是由操纵光与暗的「绝翳术」制造出来的效果。
话到关键时候被打断,少女露出不悦的表情,不过当看清那人的样貌后,吐了吐舌头,唤了一声:“宫师姐!”
宫云袖淡淡地道:“我跟首席有事要谈,你到前面去等他吧。”
“喔。”少女应了一声,低下头乖巧地走到了岔道之中。
秦言走到宫云袖近前,望着少女渐渐消失在岔道中的背影,轻轻一笑:“怎么,想跟独孤师叔卖好?”
“门内难得见到一个还能保持纯真的人,潇湘现在的样子,给了我些许慰藉罢了。”
“或许你还能从她身上窥见昔年自己的影子呢。”秦言望着宫云袖,目光灼灼,在他凝视之下,帽檐下的黑暗也似乎消散了不少,一张美丽面容的轮廓在阴影中微微显现。
宫云袖有些不自在,往下拉了拉帽兜,淡淡地道:“我还没沧桑到那个地步。你要的东西,我已经带来了,你清点一下吧。”说着,递过来一个包袱。
秦言有些惊异地看着她伸手的位置,刚才他还没发现那里有个包袱。看来,「绝翳术」如果用来变戏法的话,效果一定不错。
他打开包袱,里面一叠书册映入眼帘,都是风炎国著名门派的剑法精要,的确是值回了那一次出手的票价。他点点头,道:“钱货两清,我就把流清最后的遗言告诉你吧。他说,他后悔了。”
宫云袖冷冷地道:“不要再提这个名字。”
她装得若无其事,但秦言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中一闪而逝的哀恸,于是继续道:“他还说,跟宋晴纱苟合的滋味,其实连跟你牵一牵手都比不上。如果我放过他,他愿意立即回到你身边来。可是我答应了你,只带他人头回去的,所以我拒绝了。然后他又说,他知道错了,罪无可恕,死在我手里,他没什么遗憾的。如果还有下辈子的话,他愿意为你做牛做马来弥补他所犯下的罪孽。”
“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宫云袖语中冷意更盛,丝丝杀气从四面八方缠绕过来,将秦言裹在其中。
秦言恍若未觉,盯着风帽下那张阴影渐散后展露出来绝美的面容,问道:“想听一听局外人的评价吗?”
“说。”这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来。
“这桩公案,是你逼得太狠。他虽变了心,可也没有转过头来害你,在咱们魔门里边,已经算得上是有情有义了,你何必还要赶尽杀绝呢?”
宫云袖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肩膀随着呼吸而上下起伏。“你们男人认为这是理所当然,可我绝不接受。”她一字一顿地道,“而且,你嘴上说得好听,最后还不是杀了他!”
“瞧,后悔了吧!”秦言摇摇头,“我只是完成你的委托。你知道的,我决不食言。”说完,他不再看那张泫然欲泣的面孔,掉转头走入了岔道之中。
魔门中的事情,一向都是如此残酷的。也许该用此事来警醒自己,这就是在魔门相爱的下场。
不过,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番话的我,看来心态也恢复得不错。才回归不久,就已渐渐习惯了魔门的气氛,更容易硬起心肠。只有保持在这个状态下,才是最好的生存之道啊。
往前走不远,就看到前面的少女,她也是一副泫然欲泣的面容,脸颊上有两行清泪滑下。
“我都听到了。”她哽咽着道,“宫师姐好可怜啊。”
秦言倒有些惊讶:“你的听力挺不错,是「吞灵咒」,「荒灵咒」,还是「搜神咒」?”
“你还好意思问!”少女咬牙切齿地道,“都是你,你这个铁石心肠的男人!”
秦言无奈地摇头:“这不能怪我,她找其他人也是一样。”
“可是你不同的。你是首席大师兄,你本来能将这件事处理得更好!”小丫头颤着嗓子把这句话喊了出来。
秦言先是一震,继而哑然失笑:“你把人心想象得太美好了,小妹妹。我为什么能当首席?可不是因为我吃斋念佛,而是因为我比其他人更狠心,更冷血,更无情无义!何况,也许等下次选拔之后,我就不是首席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