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饭,架起马车,继续踏上行程。往南十几里,出了峡关,渐渐进入了平原地带。冬日将近,麦田都已收割,只剩下光秃秃的荒野。道路无限地绵延向前,前途和来路都是一片苍茫,秦言踞于车前顾盼,心中渐生悲怆之慨叹。
心情沉重之下,一望无际的光秃秃的荒原与极远天边灰蒙蒙的山廓愈发让他觉得枯燥烦闷,而马车内的三女又闭口不言,后方贺忠义和白浪两人只敢远远跟在后面,气氛十分沉闷。
这个时候,如果再看见一群打扮得奇形怪状的邪派弟子挡在前面,任谁都会觉得怒火中烧,恨不得杀人泄愤吧?秦言就有如此心思,并打算付诸实现。
至于为什么说他们是邪派弟子,从那邪气外漏的鬼舞纹身、诡异的红黄蓝紫白各色发型、满身的耳环鼻环舌环唇环脐环等夸张到辣目的装饰打扮就能看得出来。这群半人半鬼的腌臜东西还不知大祸临头,远远地挥舞刀剑高声叫嚣:“停车!里面的人都下来,我们要检查有没有可疑人物!”
‘嘿……可疑人物就坐在最前面,你们没看见么!’秦言眼中泛出冷光,大力一甩缰绳,妖马嘶叫一声,四蹄刨地腾空,拉着车厢以更加迅猛的速度冲了过去。在逼近那群人的同时,秦言已长啸一声跃至马背,双拳扬起,澄净的金色光芒自拳背上冒出,千钧重锤就是他为这群歪瓜裂枣们准备的礼物。
眼见马车汹汹冲来,那架势似乎要把他们直接碾于轮下,邪派弟子发出各种怪异的喊叫,慌乱推搡着朝两边闪开。二十丈,十丈……车轮声隆隆轰鸣,剧烈的颠簸使得车厢内也传来惊讶的娇呼声。秦言不管不顾地直起上身,面露狞笑,拳上盛放的光焰如同日轮般耀眼。前方邪派弟子惊慌恐惧的表情落入他眼中,便如夏日里痛饮冰水,让他大觉快意。
憋闷了这么久,就拿你们这群鬼东西来发泄一下吧!
然而,后方赶上来的脚步声似乎要阻止他的下一步动作。
“秦大哥,不可——”贺忠义急冲上来,不顾他冷漠如刀的目光,探出手来在妖马颈子上轻轻一按。这是林家仆人才知道的控制妖马的特殊法门,经此一下之后,妖马顿时放慢了速度,依着惯性往前迈了七八步,便在众人的注视中徐徐停下。值此,距最近的几名邪派弟子已不足五丈。他们愣了一下,相互望了几眼后,从三面小心翼翼地围了上来。秦言手中那轮金色光焰虽然没有痛饮血肉来彰显威力,但已足够让他们心生忌惮。行走江湖多年,任谁都知道,能将真气外放凝形的,每一个都不是籍籍无名的人物。
秦言扭过头去,目光落在贺忠义脸上,慑人的寒光令他全身发软,几乎站立不稳,背心冷汗涔涔。
贺忠义咽了咽口唾沫,张嘴叫道:“秦大哥,切莫冲动。如今一路过去都是邪道门派的势力,如果贸然出手的话,很容易会引来大队人马。这种事情,就交给我来处理好了!”
秦言瞧了他片刻,抬在胸前的右手缓缓放下,拳上的金焰敛入掌心,脸上浮起平和的笑容:“好啊,你来处理。”说罢,手掌在马背上轻轻一般,身形飘回马夫的座位,杀气尽敛,仿佛刚才那副择人而噬的表情只是一场错觉。
贺忠义轻轻舒了一口气。如果那一拳打下来的话,他也只好祈祷下辈子能投个好人家了。朝四面张望了一圈,他很快从这群打扮都差不多奔放的汉子们之中找到了主事人,客套胡诌几句后,递上一个钱袋,笑道:“里面有二十两银子,请兄弟们拿去喝茶。日后若还能见,再请兄弟们一块儿喝酒!”
那脸上涂满了乱七八糟花纹的大汉嬉笑着接过,狠狠夸赞了忠义老弟的义气,说要不是忠义老弟急着赶路的话,非要喝个昏天暗地不可。至于车厢里有什么人物,这个一脸骄横的少年马夫又是什么身份,则一句也不曾提及。
又一阵客套后,邪派众人让出路来,马车缓缓驶过。眼看一切安好,皆大欢喜,却在这时,道旁荒草丛中响起了一声尖脆的大喊:“慢着!”
就见一名白衣女子从草丛中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茎叶,不紧不慢地走到路前。
花脸大汉赶忙迎上去,陪在女子耳旁低声道:“花姐,这伙人不好惹啊!”
“能让两位人元高阶好手跟在后面当仆从的,当然不好惹。”白衣女子冷哼一声,不理会花脸大汉的劝告,一步步地走到马车旁边,盯着秦言片刻,忽地凝眸一笑,“这位小哥,年纪轻轻就到了地元中阶的地步,也算是人中龙凤,不知肯否将尊姓大名告知奴家?”
凭她地元初阶的眼力,只能看出秦言的修为在自己之上,便给出了地元中阶的猜测。但她若识趣一些,也该瞧出秦言此时并没有兴趣与她交谈。对于这种不知机的家伙,秦言连应承的兴趣都没有,淡然道:“我姓秦,你叫我秦公子就行。”
“秦公子?”白衣女子美目中波光流转,大概是在脑中搜寻有关姓秦的少年高手的资料。江湖中能够在如此年纪修到地元境界的天才本就是凤毛麟角,唯有安西秦家的那一位,却与眼前之人不相符合。此时秦言的名声还未来得及随论剑大会传扬出去,碧野城就被邪派一举摧毁,是以绝大多数江湖人还不知道有他这号人物。因此白衣女子想了半天,也没能猜出他的来历,只好道:“既然秦公子不愿告知,奴家也不能勉强。只是,这车厢里的东西还得检查一下,以免有可疑人物以此方式逃走。”
秦言道:“车厢里有没有可疑人物,你自己去看吧!”既然你非要自讨苦吃,别怪我没给你机会。
贺忠义连忙道:“这位女侠,车厢里都是女眷,还染了风寒,实在不便见人……”
白衣女子不着痕迹地推开他阻扰的右臂,微笑着揭开布帘:“不要紧,我只看一眼——”话语至此,她刚窥见帘后车厢内的一角,脸色倏然变化,嘴唇微张未及出声,就被沉闷的锐物刺入肉体的声音截断,长剑从她的背心穿出来,鲜血顺着剑身汩汩下淌。
这多余的一眼,就让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玉寒烟抽回剑,一蓬鲜血溅入厢内,惹得慕城雪一声尖叫。她自己倒是从容躲开了,不慌不忙地将车帘拉下,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
年纪轻轻的地元高手,在江湖上也不多见。然而,撞上玉美人心情不太好的时候,她偏偏还要纠缠,只能算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女子无力地跌倒在车轮下,白衣被鲜血染红大片,脸上犹挂着惊愕的表情。玉寒烟那一剑实在太快,在她未及反应的时候一瞬间切断了她的生机,以至于她不至于受太多痛苦。或许从另一个方面来讲,这也是玉寒烟的慈悲吧。